利津县中心医院 杨立英

小亮的奶奶把饭菜一一摆到饭桌上，直起身，拍打了下腰身，往阳台走去。

天气转暖后，阳光也热乎起来，小亮奶奶的老寒腿也如雨后的藤蔓焕发出生机，钻心的疼痛似乎一夜之间了无踪影，腿脚变得灵活起来。明天周末，正好小亮八岁生日，她想陪孩子去动物园逛逛。“孩子不容易啊！”小亮奶奶每想到这些，心里就翻腾好一阵。

小亮爸妈离婚时，小亮刚刚三岁。三岁还是牙牙学语启蒙教育的最佳时期，他们却无心教育，各自忙着男婚女爱，组建了新的家庭。小亮爸把多余的小亮一手推给奶奶，带着新娶的媳妇去了遥远的城市，从此不管不问。小亮在奶奶的悉心照顾下，一天天长大，都是二年级的小学生了。

小亮性子慢，一副很安静的样子。奶奶外出打工，中午就把他安排到小饭桌，学校周围的这家小饭桌口碑很好，管接管送管吃管辅导作业，这对不识字的奶奶来说，是最好的去处。小亮奶奶没进过一天学堂，深知没文化的艰难。她常感叹：“如今真好啊！上学不收学费，学校建设的又好，我不期望孙子以后考名校挣大钱，至少得多认些字挣口饭吃。现在连小区门口卖烤地瓜的老头都懂得让顾客扫码付款。这个社会，以后没文化可真寸步难行啊！”

值得欣慰的是小亮很懂事，成绩位于班级上游。每次放学后小亮先安安静静地完成作业，然后帮奶奶扫地刷碗，陪奶奶说话拉呱。想到这些小亮奶奶的心里暖暖的。她抬头看了看表11:40分，小亮该放学了，她站在阳台伸长脖子望楼下望去。居住的小区与孙子就读的实验小学一墙之隔，穿过墙中间的小门便是学校的大门。每次到放学时间，小亮奶奶站在后阳台便能远远望见放学的小亮。可这次都过12:00了，还不见小亮的影儿？是没完成作业还是被老师留下罚站了？小亮奶奶猜测得心神不宁。终于，背着沉甸甸书包的小亮从墙门口跑了出来。同时身后跟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一个人，她五年没见面的儿子大亮。看到儿子奶奶微微一怔，内心五味杂陈。

半年前，久没音讯的儿子打来电话，说要把小亮接过去，与他快满两岁的女儿做个伴。小亮奶奶没有同意，他了解大亮媳妇的为人，怕委屈了小亮。既然今天儿子回来了，小亮奶奶揉了揉眼睛准备再去加个菜，在转身的一瞬，她突然瞥见儿子抱起小亮迅速塞进一辆车里，车门猛地一关扬尘而去。惊慌失措的奶奶本能地伸手去抓，去喊，却好像什么东西卡在喉咙，她一阵眩晕，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……

醒来后，小亮奶奶挣扎着爬起来，此时楼下静悄悄的，再也寻不见一个人影。她明白，是儿子大亮强行把小亮带走了。

小亮奶奶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，她麻木地围着小区一圈一圈地走，像在找寻什么又什么也找寻不到，只有五年来祖孙相伴的一些场景在脑海里不停播放。当小亮奶奶转到十八圈时，她深深地叹了口气，“带走就带走吧，小亮是他们的儿子，跟着他们天经地义。”这样一想，小亮奶奶的心慢慢地静了下来。

第二天学校老师打来电话询问小亮没上学的原因，小亮奶奶支支吾吾没愿多说。这么多年，小亮奶奶养成了隐忍的性格。早年间她的丈夫与人合伙外出贩卖粮食，在一个月黑风高的黑夜离开家后再也没有回来，撇下她带着7岁的儿子大亮相依为命，没依没靠的她从此学会了凡事自己扛。晚上，老师登门拜访时告诉奶奶，孩子想异地上学，可以把学籍转走，如果无故不到校学习，学籍最多只能保留一年。小亮奶奶记住了老师的话，她翻出儿子的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，日子在煎熬中慢慢度过，一月后终于等来了小亮的声音，小亮哭泣着哀求：“奶奶，我要回家，我要上学。”原来八岁的小亮被大亮带走后一直没能上学，天天在家陪着脑瘫妹妹。奶奶听后越想越气愤：“这样就把孩子毁了啊！”却又想不出如何才能找到儿子的家把小亮接回来？

无奈之中小亮奶奶找到学校的老师，老师告诉她：“普法办工作人员经常进学校进行普法宣传，我国宪法第二章第四十六条规定，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有受教育的权利和义务。法律不仅能给每一个公民公平和正义，同时也赋予了权利，它就像天空中无私的阳光，普照到每一个公民的身上。奶奶，您可以寻求法律帮助，还小亮读书的权利。”最后老师把一张纸条塞到她手里，叮嘱上面写有县法律援助中心的电话号码。回家后小亮奶奶翻来覆去，寝食难安。她不想让儿子难堪，然而小亮哭泣哀求的声音又时时在耳畔涤荡。报警，儿子受罚会记恨自己一辈子。不报呢，又会耽误了孙子。“手心手背都是肉啊！”小亮奶奶一遍遍抚摸着孙子看过的书本，迷迷糊糊中她仿佛看到破衣烂衫的小亮站立在街头，瘦小的脸颊黑一块紫一块，锈迹斑斑的茶缸子底有几枚硬币，被一群放学的孩子包围着指指戳戳：寄生虫，不劳而食……小亮奶奶的心一阵阵绞痛。终于，她狠下心，她要让小亮重新走进教室，还孩子读书的权利。

清晨，一缕晨光破窗而入，小亮奶奶感觉从未有过的亮堂，她简单梳理好头发，换上一件蓝色翠花上衣，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很多。下楼后她搭上一辆公交车来到法律援助中心，司法局门厅高悬的司法行政徽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她盯着徽章停顿了很久，然后伸手捋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，坚定地往里走去……

转眼两个月过去，秋日的暖阳洒满教室。此时，小亮正聚精会神地坐在教室，眼睛里流露出对知识的渴望。